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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红旗:大唐的飘逸

能代表大唐的飘逸的,无疑是从盛唐走来的一群诗人,高适、岑参、李白、王维、王昌龄等。当然,这中间最有代表性的是天才纵逸、卓尔不群的李白。

从盛唐的起始唐睿宗景云元年(710年),经历初唐90余年的蓬勃发展,士子们不仅眼界开阔,奋发的气概也昂扬起来。更重要的是,社会非常富裕,水陆交通四通八达,让士子们的足迹能遍布天下,“东至宋汴,西至岐州,夹路列店肆待客,酒馔丰溢。每店皆有驴赁客乘,倏忽数十里”,再扩大范围,“南诣荆、襄(襄阳),北至太原、范阳(北京),西至蜀川、凉(凉州)府,皆有店肆,以供商旅。远适数千里,不持寸刃(不必持刀刃防身)”,一幅美好而辽阔的画面展现在士子面前。


(资料图片)

神龙元年(705年),李客从安西(今新疆新和县)碎叶城沿着沟通河西走廊的西山路,携5岁的李白“逃归于蜀”,定居在绵州昌隆县清廉乡(今四川江油市)。昌隆县地广人稀,群山阻隔。但对李白影响甚深的是他幼年接受的教育。他在《上安州裴长史书》中写道:“五岁诵六甲,十岁观百家。轩辕以来,颇得闻矣。常横经籍书,制作不倦,迄于今三十春矣。”“六甲”,四时六十甲子之类。“百家”,说明其所读之书并不是那一时代士子首选的儒家经典,而是“奇书”。“轩辕”指黄帝,秦汉以来不受儒家的推崇、待见。这么看来,李白一开始所读之书明显偏离了儒家经典,他倾心于杂家“奇书”——这似乎更契合于其流淌的胡人血统,或本就源自西域的胡化文化。特别是,李白隐居大匡山时,又“依”旁郡的潼江赵蕤学了一年多,赵“善为纵横学,著书号《长短经》”。所谓“纵横学”,本是春秋战国各诸侯国分崩力争、乘时取利下的产物,在一统的盛唐早已没什么市场。但这一纵横学更多的意义,则是让李白坚信,能“申管晏之谈,谋帝王之术,使寰区大定,海县清一”,帮助自己一蹴而就,成就一番旋转乾坤的事业。

李白也确实按照他这一设定的理想去实施。开元十二年(724年)的秋天,24岁的李白“仗剑去国,辞亲远游。南穷苍梧,东涉溟海”,去了吴楚一带漫游。开阔、雄浑的原野让年少激情的李白无比雀跃、欢欣。故乡渐渐远去了,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背影,“仍怜故乡水,万里送行舟”。

正是在荆门,李白拜见了道教领袖司马承祯,并得到他的高度期许。李白在《大鹏赋·并序》中写道:“谓余有仙风道骨,可与神游八极之表。”“大鹏”是出自庄子的一个形象,飘逸、睥睨天下的大鹏一再出现在李白的诗歌之中,成了激励他一生奋发的不竭动力。

一千多年后,透过李白的诗句,人们仍能感受到那份青春的力量,感受到那个时代的勃发。

承平时期,李白否定了一味隐居的生活。尽管已有家室,膝下有儿子伯禽和女儿平阳,但他还是渴望一展宏图,谋求入仕。李白常以管仲、乐毅、诸葛亮自许,“吟咏思管乐”“小白鸿翼于夷吾,刘葛鱼水本无二”,这种情绪一再流淌在他的笔下。他所推崇的这三人,都是在君王的礼聘下骤升要职,展现了罕见的治世之才,成就了一番事业。

李白决意走出隐居的安陆(今湖北安陆市)白兆山,到外面更广阔世界的中心——长安,去一展抱负。

于是,开元二十年(732年)前后,李白北上南阳,再折而向西,向心中魂牵梦萦的长安进发。

李白寻觅的机会,终于来了。天宝元年(742年),因玉真公主(一说是吴筠)的引荐,时已志气昂扬、做了30年皇帝的玄宗下诏李白入京觐见。诗人在《南陵别儿童入京》中写道:“呼童烹鸡酌白酒,儿女嬉笑牵人衣……会稽愚妇轻买臣,余亦辞家西入秦。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。”“呼童”一句中,雀跃之情溢于言表,面对“愚妇”妻子时的郁闷、压抑也一扫而光。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,正是一位得志者淋漓尽致的告白——建立不世功业的机遇就在眼前。

李白也确实意气风发,“以当世之务自负”,倜傥非凡。据《松窗杂录》的记载,玄宗在兴庆池东的沉香亭种植有牡丹4株,与贵妃杨玉环赏玩之际,一时兴来,便召李白赋诗。此时李白已醉,但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“授笔成文”,写下《清平调》三首: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”“一枝秾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。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。”“名花倾国两相欢,长得君王带笑看。解释春风无限恨,沉香亭北倚阑干。”迎着无限美好的春风,贵妃斜倚栏杆,高贵而典雅;在一代佳人赵飞燕的“自惭形秽”中,凸显出杨玉环的绝世风姿。李白笔墨酣畅,天才纵逸的才华发挥到极致。但也正是这首诗惹下祸端。“力士曰:‘以飞燕指妃子,贱之甚矣。’妃深然之。”赵飞燕后来的命运比较凄惨,被贬为庶人,诏令看守陵园后,当日自杀——这征兆委实不好。这与后来杨玉环的自缢联系起来看,不知是不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言。

当然,根子上还是在于李白傲岸不拘、动辄醉酒的情态是不宜于施政的,“本是疏散人”,李白被赐金还山,离开了政治中心。短暂的伤感后,他一路东下,在汴、宋间遇见了知音杜甫、高适,度过了一生中较浪漫、潇洒的生活。

李白,是一个时代的李白;也正是那个时代,成就了李白的飘逸与浪漫。

开元二十四年(736年),武惠妃薨,“帝悼惜久之”。也就在这一年,52岁的玄宗看上了18岁的杨玉环——杨玉环走上了历史舞台的中心。“太真姿质丰艳,善歌舞,通音律,智算过人。”根据《旧唐书》的说法,杨玉环的看家本领至少有三点:丰艳美丽,顾盼动人;精通音律,擅长霓裳羽衣舞;善于揣摩圣意。这三者的顺序,史书的撰写也似别有意蕴,是层次渐下。

对霓裳羽衣舞,张祜的《华清宫四首》曾有过描述:“天阙沈沈夜未央,碧云仙曲舞霓裳。一声玉笛向空尽,月满骊山宫漏长。”不管怎样,场面宏大,霓裳羽衣,也确实再现了仙境的美丽,一如玉环的美貌。这无疑契合玄宗的心灵深处:玄宗既知音律,又酷爱法曲,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,声有误者,帝必觉而正之,号“皇帝梨园弟子”。宫女数百,亦为梨园弟子,居宜春北院。梨园法部,更置小部音声三十余人。帝幸骊山,杨贵妃生日,命小部张乐长生殿,因奏新曲。

玄宗把先前皇家园林的梨园改为专演乐舞戏曲的场所,正是源自他精通音律的才华。梨园弟子三百人,场面宏大,前无古人;更重要的是,还有特别的“小部音声”,当是其间的出类拔萃者,如公孙大娘等。这一小部乐人,更受玄宗的宠幸——贵妃生日时,在长生殿里进行特别演奏。可以想象这样一幅画面:婀娜多姿的玉环缓缓起舞,在玄宗的注视下,流溢生辉。这也正是白居易所描摹的“骊宫高处入青云,仙乐风飘处处闻。缓歌慢舞凝丝竹,尽日君王看不足”,结果是,“从此君王不早朝”。

2014年,在西安市长安区郭庄村,唐朝宰相韩休与夫人柳氏的合葬墓被发现。韩休逝于开元二十七年(739年),正是大唐最强盛的时期,他去世前几年还在做宰相。所以,墓葬出土了一幅宏大的《乐舞图》壁画。

画面的核心是男女舞伎各一人,相对而舞。女子的身形、装饰与章怀太子墓、永泰公主墓出土的壁画里的是一个类型,是那个时期的流行样式。特别的是,男舞伎头上的装扮明显是异域风,即胡人形象——这是唐代重视西域乐、混一各族的表现。整体上,这一壁画与陕西富平朱家道村墓的乐舞图比较,更突显了一种富丽堂皇、疏朗大气的格调。

韩休的儿子就是唐朝著名的画家韩滉,其《五牛图》现存于世。韩休去世时,韩滉17岁。

《乐舞图》展示了一种盛唐升平、典雅的气象。一时间,似乎一千两百年前的乐舞声,正穿透墓壁,向今天的观者传来。

于是,时光似乎凝伫了这样一幅画面:在杨玉环的缓缓舞曲中,在玄宗的含情凝视中,手执墨笔、逸兴遄飞的李白写下了传诵千古的名篇《清平调》。而这一幕,作为一个时代飘逸的象征,烙印在了岁月的长河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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